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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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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意

睿雪瞧著不遠處的身形果然一頓, 她按著岔氣的小腹的手才終於放松下來,小口喘著氣。

深夜十點的倫敦街道上還有不少路人,他們聽到不一樣的語言在耳邊的空氣中叫囂, 轉頭才註意到路燈下一前一後的兩人。

一個站地筆直卻瞧不清面容,一個彎著腰險些跪到地上,兩人之間還隔著距離, 要是行為藝術未免也太詭異了些。

她往前兩步, 聲音也在他身後響起。

“你終於承認了?”

睿雪繞到季聞述身前,瞧著他一直垂著腦袋的狼狽模樣, 再多的怒火已經被一月寒涼的夜風吹散。緩了口氣,她輕聲喚他, “季聞述,你到底怎麽想的?能和我說說嗎?”

...

倫敦的夜冷到人的血液都是冰的,今晚的風還大, 兩個人都沒帶圍巾和帽子,此時他們的頭發被吹到淩亂,尤其是睿雪一頭粉色的長發張牙舞爪的飛舞著,像一朵伸出爪牙準備吃掉季聞述的食人花。

“你說話呀!啞巴了你!別告訴我這是你酒後胡言隨便亂說的。”

“我......”

“說話啊哥!”

“睿雪,你喜歡逢年嗎?”

睿雪一楞,臉上不自然,“說你的事呢,說我幹嘛?”

腳步聲響起,季聞述擡腳邁上街邊店鋪的臺階, 席地坐下。睿雪見狀看向他大衣蹭上的白, 一時無言。

“這裏好臟, 你衣服都蹭上灰了。”

仿佛置若罔聞,季聞述雙手搭在膝蓋之上, 整個人因為矮窄的臺階變得局促。

他看向身前和自己對著的垃圾桶,聲音帶著破碎後的脆弱在風中響起。

“不怕你笑話,長這麽大,我第一次滿腦子都是一個人,甚至對她比對明珠還要上心。在看到她寫滿我名字的那張紙的時候,我的內心除了震驚還有慌張,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不傷害到她,但我還是傷害了她。”

“看著那些紙被明珠撕碎,我的第一反應是註意她的表情。那一眼的錯愕和失望讓我現在還清晰地記得。這幾天我想了很多,在意識到我喜歡她的時候,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,面對我自己,明明之前拒絕的那麽義正言辭,現在卻......”

“這有什麽糾結的?喜歡還是不喜歡,在一起還是不要在一起,就這麽簡單。”

“真的有這麽簡單?”

“當然。”睿雪看了眼周圍,見沒人註意到這邊,也慢慢悠悠坐下來,“喜歡了就去追,追上了就在一起,追不上就在還喜歡的時候繼續追,等哪天喜歡消失了,自然就不追了。你們倆互相喜歡你還糾結什麽?這三個月你渾渾噩噩的,哪一天睡好過?不是偷偷飛回去看她就是你大半夜不睡覺去天臺看星星,給萬利嚇的還以為你要自殺,和賀逢年哭訴的時候,那鬼哭狼嚎的,我在電話這邊都聽的很清楚。”

見他不說話,睿雪又道:“怎麽了?怎麽又不說話了?”

“說什麽?”

“嘿,你這人,怎麽這麽擰巴啊?就非得一邊壓抑喜歡,一邊拒絕喜歡的人,一邊又忍不住犧牲休息時間去看她,你說你圖什麽?這三個月你從倫敦飛首都的次數沒有二十也有十八了吧?工作強度賀逢年都整天受不了跟我賣慘,你還有空閑去找她。”

“不是擰巴,但也有現實問題要考慮,我和她跟你和逢年不一樣。”

“哪裏不一樣?你們又不像——”

“哪裏都不一樣!你是不是忘了,她是我妹妹!”

季聞述高聲在燈下響起,似乎把自己也給吼懵了,眨了眨眼,一字一句。

是告訴睿雪,也是在告訴他自己。

一個既定的、不可改變的事實。

“唯意是我妹妹,我怎麽能喜歡我妹妹?”腦海中響起自己為她一次次的沖動行為,季聞述終於承受不住,抱住自己的頭艱難地呼吸,“她可是我妹妹啊......”

狼狽,失意,毫無形象。

沒見過季聞述這樣過,睿雪一時炸了手,只能邊邊重覆著,“你......你別哭呀。”

“她不是父母遇難被叔叔阿姨接到你家的嗎?她戶口還轉到你家了?”

季聞述一楞,擡頭看她。

見狀睿雪挑眉:“沒有?”

季聞述點點頭,俊朗的臉上還掛著水珠,鼻子紅通通再被風一吹,像是被她欺負哭的。

睿雪嫌棄地拍了拍手,抽出紙扔給他,“真想把你哭得這麽醜的樣兒發給唯意看看,多狼狽。”

他自嘲一笑,“是夠狼狽的。”

“但唯意不是你們家的人,只是借住、寄宿,法律規定名義上的兄妹不能戀愛結婚,又沒說沒有關系的兩個人不能戀愛結婚,所以你這三個月都在糾結什麽?認清了自己的心意為什麽不去追?”

“我沒法追,我說不出口,我感覺我是變態,喜歡上和我朝夕相處的妹妹。前一次還因為她喜歡我嚴厲教導,我們吵架冷戰了很久,如果不是她給我臺階,我不知道我們以後怎麽收場。現在她已經覺得好好生活,而我又這個時候去打擾她,不是......有病麽。”

“......那你去首都找到她見到她了,和她說話了嗎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沒見到?”

“見到了,沒說話。”

“為什麽沒說話?她不會都不知道你去看她了吧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那你......”

睿雪話停在嘴邊,見季聞述垂頭喪氣的模樣也沒再繼續說,只是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折磨自己。她嘆息一聲,道:“你是不是有受虐侵向?”

“可能吧。”他仰頭瞧著漆黑的夜空,那裏黑漆漆的,什麽都看不見。

兩人就這麽坐在街頭,除了街邊傳來幾句英倫腔和嬉笑,這邊安靜到似乎沒有人存在。還因為兩個一言不發縮在那裏嚇了好幾個經過的路人。

實在受不了了,睿雪去買了兩杯熱巧巧遞給他,“喏,暖暖手吧。”

季聞述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暖寶寶,“你要嗎?”

睿雪:“......”

她跺腳:“你有這東西怎麽不等我凍死了再拿出來!”

季聞述很無辜,“你又沒說,我不覺得冷。”

接過暖寶寶,睿雪沒好氣道:“你不怕冷隨身帶著這個幹嗎?”

指尖摩擦著暖寶寶,季聞述眸色變得溫柔,“唯意冬天就愛手涼。”

“......”睿雪撕包裝紙的手一頓,看了眼季聞述睹物思人沒出息的模樣,嘆息道:“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?”

“我說我也沒想明白,你信嗎?”

“我信,看你把自己糟蹋的這麽狼狽我就信。”她掏出剛剛買熱巧巧剩下的一枚硬幣,遞給他,“要不翻硬幣吧。”

“哪面?”

“不用哪面。等你翻的時候,你心裏期盼的,就是硬幣給你的答案。”

指尖泛著涼的便士已經被他捂到溫熱,季聞述瞧著昏黃燈光下的金面反光,將它收進掌心握緊。

心裏期盼的就是答案,但僅憑心裏期盼就可以隨心所欲、為所欲為嗎?

那唯意當時也可以僅憑著心意繼續追求他。

但她沒有。

那他又有什麽資格在她退場時強拉著,t把她拽到舞臺中心?

或許,一切交給時間。

時間可以淡化一切,也可以......證明一切。



盛夏炎炎,樹上葉子一片片低垂下來耷拉在枝頭,烈日毫不遮掩地照射在地面升起無形白煙,眼前似乎還能看見遠處被模糊著的樹幹在搖擺跳舞。

冒著“滋滋”響聲的石板路上,千芝雅哀嚎一聲,但路上並沒有人在意這邊的響動,一個個把書本筆袋高舉過頭頂,幾乎小跑著回宿舍收拾行頭準備出去放肆嗨。

轉眼間,從教學樓湧出的大部分學生已經不見蹤影,只剩幾個零零散散的在對答案,而季唯意已經在教學樓門口等候千芝雅多時,見她出來,季唯意迎上去,攙著即將口吐白沫的千芝雅,兩人不緊不慢地往回走。

“怎麽了?垂頭喪氣的樣子?”季唯意問。

見季唯意終於問了,千芝雅戲精上身,看著草稿紙上完美的法語結尾,她作勢要把這張紙吃了。

“唯意......我真辜負了你在這裏等我一起走!你說老師看到我金子一樣的開文,會忽略我狗屎一樣的結尾嗎?”

“應該......不會吧。”季唯意秉持著作文首看開頭後看結尾的規律,給予千芝雅心裏安慰,“你最晚交的卷子,卷子在靠上面,老師剛開始改卷應該會看得仔細點,不出意外應該會看你的全文,然後看著看著就忽略掉你的結尾,所以沒事的。”

被季唯意這麽一說,千芝雅的表情變得輕松,“好呀!你這麽說我感覺就好多了,我感覺我又活過來了嗚嗚。”

她靠在季唯意身上蹭了蹭,又道:“對了,前天蘇師兄回學校找教授還是幹什麽,正好被我遇見了,他現在變得好帥呀,整個人精神了不少,我聽說他現在是高翻院的新星翻譯,光是出國就好幾次了,好像還拿了獎?反正可牛了!怪不得隋媛念念不忘呢,又帥又有才,蘇師兄畢業以後你們就沒聯系了嗎?”

“沒呀。”

“哎呀,那也太可惜了吧——”

季唯意附和著,手機彈出一條信息,是她微博的特別關註。她點開,看到“是小石頭”的ID發布的那條微博,呼吸一窒。

她停下腳步放大圖片,奈何圖上被刻意模糊看不清對方的側臉,但重看石瑤發的那段文案,真是會讓她回身血液倒流。

【因為一句想我,所以飛到他的城市見他。ps:玩偶很可愛。】

視線後移,定格在她名字下方的IP地址上——倫敦,還有她手上的玩偶。

頭頂的烈日似乎要把季唯意的頭頂烤到燒焦,她感覺自己外表曬到刺痛,但身子裏卻涼到像是寒冬。

前面正轉頭詢問季唯意意見的千芝雅轉過來,這才註意到她還在原地,忙過來問道:“你怎麽不走了?我剛剛看到一個人很像你哥哥,是你哥哥來了嗎?”

“哥哥?”

季唯意臉上下意識閃過欣喜,隨即很快消失,神色平靜,叫千芝雅恍惚她適才眼底的笑意。

“他才不回來,你看錯了吧。”

“我沒看錯,他剛剛記在——誒?沒人了?”

千芝雅指著某處的方向,那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座假石。再看看周圍,考完試的學生已經走光,林蔭大道上除了她們哪還有別人?

“可我剛剛真的看到他了!他就站在那裏和我打了個照面呀,一轉頭就沒了。”千芝雅說著就要上前查看被季唯意拉住。

她已經關上手機,臉上神色恢覆自然,“又是蘇煜又是我哥的,你是不是最近考試壓力太大出現幻覺了?我哥在國外怎麽可能會在這裏?”而且我們上次說話還是在三個周前,他生日那天......

季唯意將眼底的失落掩蓋,再擡眼卻滿是笑意,“天這麽熱,我們走吧?”

“好吧,可能真是我最近壓力太大了。”被季唯意攙著,千芝雅有些不敢置信,“唯意,你說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?上次你家教我去接你的時候我也看到一個背影跟你哥很像的人,也是轉個頭人就沒了,你說我是不是學傻了?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啊?”

季唯意揉揉她的腦袋,“別胡思亂想啦,回去陪你追完六百集的電視劇?”

這麽說這千芝雅終於來了興致,反摟住季唯意,全然將剛才憂心的事拋之腦後。

兩人挽著肩快速離開,風吹樹響,地上的影子慢慢搖擺,直到隱約的聲音徹底消失,躲在假山後的季聞述才敢露出面來。

手腕傳來刺痛,他看向內側被擦傷的紅腫不甚在意,往前看向她離開的方向,目光覆雜。

口袋裏的手機發出振動,季聞述暗滅電話又往大道盡頭看了眼才轉身離開。

首都外國語大學校門口的一家蛋糕店,賀逢年已經吃完了兩盤蛋糕,眼見左右等不來季聞述索性給他打去電話,不曾想竟被他掛斷了。

聽著說著抱歉話語機械音的賀逢年氣憤地又去點了兩盤,正吃地快膩了的時候,他終於看到校門口季聞述的身影,發消息讓他進來。

這家蛋糕店味道很好,開了也有幾十年,又靠著學校,生意自然好到不行。

但今天是考試日,學生們還沒出來,而且店裏大多是在線上預定或者外賣派送,倒是很少有人在店裏堂食。不過除了賀逢年這桌,還有不少工作黨坐在窗邊敲著筆記本。

季聞述坐下後便看到賀逢年把吃了一半的蛋糕推過來,滿嘴巧克力地對他道:“這家蛋糕店可好吃了,你快嘗嘗,尤其這黑森林,和孫師傅比不相上下!”

原本沒什麽興趣的季聞述聽到“黑森林”眸光一閃,再次看向被賀逢年吃剩一半、看不出原型的蛋糕,面色懷疑,“你說真的?”

“當然真的,可好吃了,你自己嘗嘗啊!”

他說著就要把勺子遞給他,被季聞述拒絕,“你吃吧,我沒胃口。”

“怎麽了?沒見到唯意妹妹?”說完賀逢年又“哦”了聲,故意道,“忘了某人現在走得地道戰路線,不能暴露。”

瞧見季聞述吃了死老鼠一樣的臉色,賀逢年計謀得逞,偷笑起來。

“讓我猜猜你怎麽這麽不開心,難不成撞見唯意妹妹和某個小男生一起走?還是撞見有男生朝她表白?還是——”

“你好無聊。”觸及他唇邊黑乎乎的,季聞述忍無可忍,“吃完沒?吃完走了。”

“誒!你這人!卸磨殺驢啊!要不是萬利在倫敦忙得腳不沾地,又擔心你自己一個人想不開做出什麽瘋狂的事,不然我才不陪你來呢!而且我還給唯意妹妹準備了生日禮物呢,我得親手交給她。”

“你!”

吸取上次聲音太大被丟出去的教訓,季聞述按下抽搐的額角,到底忍住了把他掐死的沖動。

忽然覺得把萬利留在倫敦帶賀逢年就是個錯誤!

“噓!”賀逢年擺擺手,“你不見就不見,幹嘛不讓我見?好歹我們也很久沒見了,我都想她了,這禮物我今天必須親自交到她手裏!”

直到他在故意挑釁,季聞述懶得和他爭,“要幹什麽趕緊!”

“你好,我想預定一個蛋糕,明天取。”

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橫插進季聞述耳中,他側目看去,看到了站在櫃臺前低頭擺弄手機的蘇煜。後者電話已經撥通,他臉上的笑意也隨之出現。

“唯意,考完試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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